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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王七夕/9H]智者亦痴(上)

/原著向,一个老王通感症的设定


/对感情有点迟钝的老王+双向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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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谁的调料里放了辣椒粉吗?”

王杰希冷不丁地突然开口,原本在桌子对面滔滔不绝的黄少天猛地住了嘴,不防被自己这下急刹呛了一下,捂住胸口一阵猛咳。

“——靠王杰希你前面那么安静突然来这么一句是想要吓死人吗?卧槽队长快把那头的水递给我快快快我要被自己呛死了……”黄少天接过水杯便一阵猛灌,“……哎对了老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王杰希感觉空气里的辣椒粉味更重了。

“辣椒粉。”他皱了皱眉,这感觉就像有人拿着一瓶辣椒调料往他的鼻腔里灌,“你们没闻到?我现在感觉空气里全是这股味儿。”

“啊?我没放辣椒粉啊,说起来在我们广州没有吃什么东西都要放辣椒的习惯啊,大眼儿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什么都没闻到。”

“…不会。”王杰希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浑身抖了一下。坐在黄少天左侧的喻文州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探上了王杰希的前额。

“王队是不是感上风寒了?”

“不是吧,没发烧。”王杰希轻轻地摇了摇头,放任喻文州温度偏凉的手搁在自己的额头上,一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强迫自己习惯这股味道。“啊,好冲。”

“我觉得你就是发烧了吧!脑子都不清楚出现幻觉了!”

“王队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喻文州收回了手,“我也没有闻到辣椒粉的气味。”

王杰希摇了摇头,略一迟疑,还是没往心里去。他一向崇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活风格,在这顿饭剩下的时间里也没再提,辣椒粉的味道始终若有若无地跟着他,在王杰希把蓝雨二人组送到机场的时候也就散尽了。

王杰希把他们送到安检处,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在互相诅咒对方来年不得冠军之后便转身离开,抵达微草宿舍的时候还不到八点半。喻文州他们的飞机九点四十起飞,离开始登机还有四十分钟。

王杰希把自己扔在单人沙发里,总算是还没彻底忘了“风寒”这回事儿,顺手从前头的抽屉里翻出来一支体温计,量了,36.5度,啥事儿都没有。

他掏出手机来对着温度计拍了一张照给喻文州发过去,对方回得很快:“还有辣椒粉的味道吗?”

王杰希老老实实地打字:“没有了,不过现在多了一些其他的味道。”

喻文州回道:“王队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王杰希不置可否。现在正值夏休期,微草又刚从蓝雨手里把被截断的冠军夺了回来,总的来讲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从各种意义上说都可以放松一些了。他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地待了一周有余,期间去微草俱乐部稍稍转了几圈,又带领中草堂抢了一回蓝溪阁的boss,终于在一个犯瞌睡的午后想起来了“去医院”这件事。

行吧,那就去一趟吧。

王杰希慢悠悠地排队挂号,一个人在家期间许久没有再缠着他的各色气味重新冒了出来,他尝试以戴上口罩缓和无果,便漫无边际地想天想地。

——唔…结束了之后可以考虑去一趟广州?

医院前台问诊的小姑娘听他讲完症状,直接把他支去了精神科。结果一整套的身体检查做下来,他从头到尾由上至下身上每一个零件都还是好端端的,从物理意义上来讲人还是那个身强体壮健健康康的北京青年,反倒是精神上出了一些问题。

王杰希走出医院的时候还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凉凉的夜风吹到他的脸上,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手机来给喻文州发了一条信息。

“我去过医院了。”

那头几乎立刻就回复了:“怎么样?”

他不禁苦笑一声,扯了扯嘴角,发了一个[目瞪口呆.jpg]的表情过去,然后缓慢地在手机上打下了三个字。

“通感症。”

–––

通感症,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能够把两种感官知觉联系在一起的精神疾病,有科学调查显示平均每23个人中就会有一人患通感症,属于极度常见的一类病症,只不过大部分人程度较轻,几乎感觉不出来。

而王杰希显然是较严重的那部分人,而且是典型的“听觉”与“嗅觉”通感患者。

王杰希患通感症的事在联盟内没能成为一个秘密,不过好在他自己本身也无心隐瞒,过不了三天几乎全联盟的选手都知道了。黄少天第一个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股辣椒粉味的罪魁祸首,看到消息后没过多久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黄少天?”

“哎老王,”他猛一拍手,“你说以后我们再在赛场上遇上你听我说话的声音是不是都和吃辣椒一个感觉啊?”

“没有,”王杰希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通感症是受主观影响的,大概只有在我觉得你很烦的时候才会闻起来像辣椒粉。你现在闻上去有点像你们广州叉烧的味道。”

“靠你黑人不带这样的啊王大眼,哎前两周我和队长都在场也没看你对他说什么啊。”黄少天痛心疾首道,“对了,这么一说文州的声音闻上去怎么样?”

王杰希当时歪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和黄少天讲话一边赶之前落下的文书,听到这句奋笔疾书的手骤然一滞,“唰”地一声在空白的的纸页上划出长长的一道黑线。

说实话他没想到黄少天会问他这个。如果他早知道会有这样一个问题等着他的话,他甚至有可能都不会接起这个电话。

在通感症的影响下,几乎每个人的声音在王杰希感觉上来都有一到三种不同的气味与其相对应,例如叶修大部分时间里闻上去都是一股烟味,偶尔会有点类似崭新皮革的味道;张佳乐的声音像各种不同口味的水果罐头;方士谦则是薄荷味,偶尔带一点奶味,像薄荷奶糖。

更有意思的是,每一次他听到“微草”和“荣耀”两个单词的时候,都会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几天前他和喻文州视频聊天的时候无意间提起过这件事,想起来之前确实有看到过对于特定词语产生通感反应的先例,没料到竟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喻文州在屏幕那头淡淡地一笑,接着他的话头,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一句,那我呢?

就这一句便让王杰希噤声了。

喻文州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并不奇怪,事实上自从他被确诊为通感症之后问他相似问题的人不计其数。无疑,他的这个“特异功能”在联盟选手内掀起了一波汹涌的好奇心,就连王杰希本人也很乐于提前适应这些与自己相熟的人的各种味道,偶尔还能拿出来做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通感症得到的结果与患者的主观意识有关,这一点王杰希心知肚明,早在喻文州问他这个问题前他就揣测过对方声音的味道。在第四赛季之后他们基本上便处于一个稳定而友好的心友期,爱好与三观上的相似让他们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能理解对方的思维,一来一往难免熟识。

再加上双方都是战队队长,或许是因为过于相像而太懂,也或许只是彼此都是太好的倾听者与倾诉者,虽还不至于到每天都会视频通话的地步,忙碌时期也仍未忘记的一句“晚安”自然让他们QQ上的小火苗维持到了今天。

王杰希曾经想过喻文州会是晚风里夹杂着的青草的气息。一个人的声音的气味可以是患者对他的印象,还可以是某种共同的回忆,他想喻文州也可以是他们南方一夜雨后湿泥的味道。

第五赛季末他和喻文州还有黄少天一起在广州玩,黄少天自告奋勇当了导游,从广州到深圳,最后一路玩到了香港。深圳边缘地带的小山上建了很多居民楼,大都是小型的排房与别墅,在半山腰的位置,小蛇会在泥里冒出头。

喻文州在那里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他们在那里暂歇了几个晚上。蓝雨队长煲汤的手艺相当不错,王杰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想过或许他听上去就是那天他喝到的排骨汤的味道了,要么就是他们在半山腰尝试着捕蜗牛(噢糟糕,这是黄少天的主意)而近在咫尺的灌木叶的气味,甚至还想过会是喻文州刻意憋着坏心眼诱骗他喝下的地龙汤的味道,直到现在那种感觉还能在舌尖上回想起来。

喻文州的声音可以是太多种味道。他们在登上太平山顶时手里捧着的奶茶味,在北京的街道边上共享的冰糖葫芦的味道,在环球影城里灌下的黄油啤酒的味道,可能性太多太多,却唯独事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王杰希被屏幕上喻文州一句轻轻的“王队?”唤回神,眨了眨眼睛,终于再一次确认了自己没有出现错觉。

喻文州的声音,听上去什么味道都没有。

无味。

到目前为止,出现这种情况的人,喻文州还是第一个。无论他说出的是什么词语或者是内容,除了“荣耀”和“微草”闻上去还是梅花香之外,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气味。

…就像一杯白开水。

王杰希猛地抖了一下。或许是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既然喻文州这话问得无意,他也便装作无谓地一带而过,回避了这个话题。喻文州笑笑,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没有气味的情况就变得很复杂了,因为它背后所代表的象征意义太多。它可以是人类的生命之源,是空气,是水,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一旦离开了便活不下去;但同时它也可以只是单纯某种初中化学课堂上提过的奇怪药品。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王杰希竟然选择接受了后者。

在黄少天电话那头一连串“喂喂喂”的声音攻势下,他揉了揉眉心,略一斟酌,然后答道:

“说不上来。”

他顿了顿。

“大概是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吧。”

王杰希说完这句话后便把通话切断了,黄少天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坐在他身后看书的喻文州。后者挑起一边的眉毛,把书合上,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

“他说什么?”

“化学药品,”黄少天有些气愤地把刚才听到的描述重复了一遍,“一种化学药品的味道,天啊!简直不敢相信,难道是二氧化硫吗?说起来队长他之前一直不肯告诉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喻文州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哎那说明你还有戏,老王不告诉你明显是在考虑你的感受啊——你想想看谁会愿意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化学药品一样啊——”黄少天说完这话忽地感觉有些尴尬,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不过文州啊,既然你那么想知道自己声音的味道,总该有个期望值吧?”

“啊……你说期望值。”相较之下喻文州也显得淡然很多,表情甚至都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变化,“那倒是有的。”

“大概是一杯白开水吧。”

后来在第十赛季中国队代表出征首届荣耀世界邀请赛的时候,因为通感症的关系,王杰希成为了唯一一个有权利选择室友的人。其实他原本没打算那么麻烦,但显然,他还是低估了黄少天声音里辣椒粉的威力。当他第二十三次在复习他国战队资料时因为辣椒粉的味道而忍不住打喷嚏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敲响了国家队队长和领队的宾馆房间大门。

他一手提溜着黄少天,一手扶着门板,面无表情地对前来开门的叶修道:“从现在开始,黄少天归你了。”

–––

喻文州喜欢王杰希,这在蓝雨的正副队之间从来就不是一个秘密。他没对黄少天之外的人谈起过这件事,但蓝雨队长对待感情素来坦坦荡荡,既不昭告天下,却也非刻意掩饰,旁观者看在眼里,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纵观全联盟,不知道这件事儿的选手大概屈指可数,可尽管如此,却是当事人之一的王杰希偏在此列。

喻文州和黄少天第一次说起这回事的时候,是在第六赛季,蓝雨极度漂亮地从微草手里夺下一个冠军。双方正副队长握手的时候黄少天的尾巴差点儿没翘到天上去,眼里的得意写得一清二楚。

王杰希相较之下内敛得多,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相握的手掌却暗暗使劲。“明年再见。”他这样说,“冠军会是微草的。”

“冠军会是蓝雨的。”喻文州说,但不知怎的被他手心里的温度灼热,被他眼底的锋芒刺伤。一直到赛后晚上蓝雨队员出去庆祝的时候他还记得那个瞬间的热度,他放下筷子,看向旁边明显已经神志不清的黄少天,轻轻地道:

“其实我喜欢王杰希。”

他后来仔细一琢磨,觉得那时候恐怕自己的神志也不太清楚。电竞选手不常喝酒,那顿饭里也没酒,餐厅里忽明忽暗的灯光在木制的深褐色桌面上一闪一闪,人太多所以很热,把彼此的脸上蒸腾起一片红晕。

黄少天的手臂立刻猛地抖了一下,吓得筷子都掉在地上,也顾不及捡,转过脑袋来瞪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队长看。其实他听清了,但他还是问了一遍:“你说啥?”

“王杰希。”喻文州道,“我喜欢他。”

想了想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

“挺久了。”

在这之后大约又过了几个月,赛后新一年的商业季到来了,大部分联盟内的全明星选手都因为广告拍摄的缘故而要前往北京汇合,其中当然包括刚刚夺冠的蓝雨双核。黄少天一边上网订飞往首都的机票一边和在旁边理行李的喻文州聊天,突然想起来自己敬爱的队长单方面通敌的事儿,顿时福至心灵,把航班信息顺手截图发给了王杰希。

“大眼儿我们明天一大早到北京!你来接机吧,怎么样怎么样,作为东道主你看你是不是也要好好迎接一下我们!”

没过几秒王杰希就回了:“不来。”

“靠不就是今年抢了你们一个冠军嘛至于吗至于吗王大眼儿!太过分了吧没有战友情!”

“你不是我战友。”

来自六千里以外的嘲讽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然而摆明了说不去接机的王杰希先生却还是在次日清晨七点准时抵达了机场。他到的时候那班飞机已经降落,蓝雨队长一副认准了他一定会来的样子,就在抵达大厅的中心柱子旁边好整以暇地等他,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朝他挥了挥手。

“王队,”喻文州眉眼弯弯的,“早安。”

“早。”王杰希双手插着口袋慢慢踱步过来,朝他微微颔首,“喻队。”

他为了赶这趟班机的降落时间点明显还没睡醒,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声音里还稍稍带着一点鼻音。在这时喻文州忽然注意到他的头发有几根不乖顺地冒出来翘在额边,末梢微微地卷起来。他强忍住伸手替他理一理这几缕碎发的欲望,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开,开口道:

“王队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

“哪能啊,”王杰希摇了摇头道,一边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微草宿舍离这儿挺远的,谁让你们坐的红眼航班,我不到六点就得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辛苦。”喻文州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加快了步子,和他一起并排往前走。

王杰希挑起一边的眉毛,发出“哼”的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算是默认了,一边从外套口袋里翻出自己的车钥匙不由分说地扔给了他,道:“你开车。我要补觉。”

看到喻文州有些疑惑的眼神,他翻了个白眼:“微草俱乐部没搬过家,我真不信你去了那么多回还不知道怎么走。”他顿了顿。“还有,我希望你最好记得你昨天晚上答应我的事。”

喻文州接住了从空中抛过来的车钥匙,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很显然现在他的心情相当不错,甚至还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王杰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几乎没过多久就又睡着了,脑袋歪在肩膀上,随着车子的运动不时一点一点。

坐在后排的黄少天早就被这一系列的发展惊得说不出话,直到这时才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个,文州……”

喻文州疑惑地应了一声。

“不是,那可是王杰希啊,他居然不到六点就起床过来接机?这已经不是‘小概率事件’而是‘不可能事件’了吧,你昨天晚上答应他什么了?还有你到底瞒着我自己一个人又去了多少次北京啊?”

喻文州“啊”了一声,勾了勾嘴角,忍不住又漫上一点笑意。如果心情能够实体化的话,恐怕这时候空气里的粉红色泡泡和小飘花早就已经飞得到处都是了吧,黄少天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队长这样的表情不禁狠狠地抖了一下。

前面正好有一个红灯,车子缓缓地停下来,他似乎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

“这个啊……”

至于后来喻文州其实是答应王杰希要把一部已经下架的小众电影资源共享出来,而且更甚者他们甚至是在两天后一起窝在微草队长的宿舍床上看完了这部电影的事,那便又都是后话了。鉴于现在无论是黄少天还是喻文州本人都无法预测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于是他只是笑笑,耸耸肩道:

“不告诉你。”

–––

喻文州相较黄少天而言,是一个安静太多的室友。至少他不会在每天复盘的时候毫无意义地对着电脑屏幕狂飙垃圾话,也不会一时兴起熬夜修仙和远在几千公里以外的蓝雨队员们视频聊天,更不会在你昏昏欲睡的时候不由分说地把你叫醒要求竞技场单挑。最令人愉快的是,喻文州的声音里从来就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辣椒粉味。想到这里,王杰希精神一振,盯着叶修的眼神又坚定了几分。

后者目瞪口呆地愣了一会儿,然后道:“文州还在洗澡,你得先问过他的意见。”

“没关系,”王杰希斩钉截铁地道,“等他从浴室里出来以后我会和他说。”

“先斩后奏?”

“他会同意的。”

王杰希语气里的笃定让叶修噎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迟疑的瞬间,再一次发挥了身为微草队长雷厉风行的行动力,就在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407房间再也没有了国家队领队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那是他们抵达苏黎世的第三天,前期的比赛大都赢得轻松,但这同时也从侧面印证着未来必定将会有多场恶战等在前方,所以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

王杰希几乎是刚刚安顿下来就立刻把笔记本掏出来搁在写字台上,他插上耳机线,重新开始分析之前看到一半的他国战队资料。隐约听到背后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打字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轻轻地喊了一声。

“喻队。”

他把头戴式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回过身来,直直地对上喻文州的眼神。

“我刚刚和叶修商量了一下,”他道,“我和他换了个房间,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

“不,我不介意。”喻文州快速打断了他的话,率先把眼神移开了。他先前在浴室里隔着水声模糊地听到几个细碎的音节,零零散散的,拼凑不出完整的信息。他没以为王杰希会来,更没以为从今天开始这个曾经频繁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将会成为自己的室友。

他用四个字形容了一下现在的自己:心怀鬼胎。

喻文州假装没看到黄少天给他发来的[YEAH]和[加油]的表情,走到王杰希身边拉开一旁的位置坐下,把自己的电脑一并搬了过来,顺便凑过去看了一眼他屏幕上的内容。是澳大利亚的队伍前期在国内的选拔赛实况,作为冠军种子队,他们的每一步策略几乎都值得好好推敲。

“是因为少天话太多?”喻文州笑道。

“不是,事实上是因为辣椒粉。”

“那我是不是应该少说些话?”

“啊,你不用。”王杰希瞥了他一眼,“之前我是骗黄少天的,实际上你听上去什么味道都没有。”

喻文州愣了一下,感觉心脏猛地一下子被狠狠地揪紧又放开,停止了一瞬又立刻剧烈地上下跳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所幸王杰希没有再说什么,他在好几分钟后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今天的比赛复盘上。

他们无言地并肩坐着工作了一会儿,房间里的打字声枯燥而又刻板地重复着,不觉台上搁着的时钟指针跳向了十一点,发出了“咔嗒”的一声轻响。王杰希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眨了眨眼睛,把耳机线拔掉,站起身来。

“十一点了,”他说,“先睡吧。”

“嗯,”喻文州也关闭了文档,“晚安。”

王杰希点了点头便收拾好东西钻进了被窝,还在这之前顺手把床头的那盏小灯一并关了。这点生活的小细节被喻文州看在眼里,忽然就有些想笑。

事实上在这之前,因为国家队队长的职务在身,喻文州熬夜工作早已成常态。他放轻了脚步走到王杰希的床边,魔术师的睡颜就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口鼻埋在温暖的被子,脑袋陷进枕头,从俯视的角度能看清他一根根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呼吸微微抖动。

他伸出一只手,堪堪停在距离王杰希的眼脸不超过三公分的位置,隔着空气轻轻地摩挲着,暗自想,这或许就是岁月静好。

可是岁月静好终究还是离他们太远,或者是他们的征途又必将轰轰烈烈。半决赛之前的那天晚上,所有国家队队员在酒店大堂里集合开了一个小会,中心主旨只有一个: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对于大部分职业选手而言,能走到今天的成绩已在意料之外,对手越来越强大,神经越来越紧绷。在这个关键时刻,心理素质已成了决胜的必要因素。

“采取任何手段,”叶修严肃地道,随后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如果需要的话,甚至安眠药也可以。明天下午正式开赛,当然你要保证在那时候神智清醒。”

事实上,当然不会真正有人在这个节骨眼服用安眠药,无论那个晚上是否将会辗转反侧。喻文州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王杰希正靠在沙发上看一个访谈,一如既往地带着耳机,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喻文州走到他身边,把他的耳机轻轻地摘下来。

王杰希的睡眠时间一向规律,这得益于他稳定的生物钟,在喻文州的记忆里,他超过凌晨一点才睡的情况几乎屈指可数。但是现在已经零点半。

他垂了垂眼帘,道,挺晚了,休息吧。

王杰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想了一会儿,反问道:“那你呢?”

“再过一会儿吧。”喻文州诚实地应道,“关于明天的人员布置我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不协调感,大概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吧。”

“不能用和对战日本的那一场相同的配置吗?”

“恐怕不行,这样的战略会使我们的团队赛处于绝对的弱势,肯定是不可取的。”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进浴室里作睡前的洗漱。彼此之间过于压抑的气场几乎要凝聚成形,喻文州深吸了一口气,坐到王杰希刚刚所处的位置上,戴上耳机,打算听一下访谈的内容。进度条往前推进了几秒,他有些疑惑地检查了一下耳机线的端口,结论是一切完好,没有问题。

喻文州皱了皱眉。

这个视频的音量被王杰希调得极低,几乎趋近于零,这意味着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单纯地通过字幕获取信息,并还在同时因为担心自己的分析中会留有疏漏而试图从模糊而又微弱的背景音里捕捉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要说通感症还有使患者的听力变好的副作用,喻文州是决然不信的。那么这件事情便只剩下了唯一的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通感症对王杰希带来的负面影响,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他突然想到黄少天声音里的辣椒粉,仅仅是听他说话都能使王杰希止不住地打喷嚏,那么对于更多未知杂音的副效果,不必多言便可想而知。

可是尽管如此,王杰希也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一字半句。

他摘下耳机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正好这时王杰希从浴室里走出来,习惯性地弯下腰想抱起电脑,不防猛地被喻文州扣住了手腕。

后者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嘴唇张了又闭,最后却还是只淡淡地道:“别看了。”

“喻队倒不如以身作则。”

“你在实战上的作用比我重要。”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

“……”

王杰希微微低下头,这个举动使得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鼻尖相差不会超过两公分,几乎要相触。他们毫无保留地猛然撞进对方的眼里,就连彼此温热的吐息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喻文州心里立时警铃大作。

他忽然想起来四年前他对黄少天亲口说出“我喜欢他”的时候,那是在他长达六年的单向爱情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这句剖白的话宣之于口,变成落在地上的声音,好像这样从此一段情便有了凭据。也在那个瞬间,一颗吊在嗓子眼里剧烈跳动的心安定了下来,像氢气球在半空摇晃浮沉百余天之久,终于沉甸甸地落了地。

怦。

时隔四年,他也终于再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喻文州一直都很庆幸。他想自己搁在心尖子上的名字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清梦,不是生着倒棘的玫瑰,他甚至都不是什么崇高的信仰与不朽的爱情,他只是王杰希。

怦、怦。

王杰希没有挣脱喻文州的禁锢,相反,他只是垂了垂眼帘,轻轻地转了一圈自己的小臂,然后顺势回握住喻文州的手腕,没用什么力气,十指松松地搭在腕间。喻文州忽然想到,那他是不是现在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速率?是不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告白的好时机,在这个错误的时间与错误的地点,他们二者离得太近却又剑拔弩张,使得彼此之间的气氛糟糕透顶,至少远谈不上浪漫。可同时也正是在那个刹那,他忽然有种冲动,想不管不顾地把什么都说出来。

喻文州不贪心,懂得知足,至少他觉得像现在这样也很不错,可他却也依然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自己和王杰希最终告白时的情景。

是等到彼此退役,从现场上退隐,从风云中消失,逐渐没了交集,再淡淡地坦诚一句“杰希,我喜欢你啊”以不留遗憾?或是随便找一个热血沸腾的时刻,不借酒精便借着喜悦,揪着微草队长的领子,说,我爱你,然后趁势从对方那里偷一个或许不属于自己的吻?

还是现在?

王杰希身边原本锋利的气场在他抬眸的那一瞬间顿时溃不成军。他们几乎在同时怔怔地放开了对方的手腕,喻文州把卡在喉咙里的字句咽了下去,缓缓地向后靠到沙发后背上。身旁的沙发陡然下陷,王杰希坐在他身边打开电脑盖板,偏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听见王杰希说:“队长。”

“喻文州。”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念出,像心中的弦被一根一根地撩拨。

“同舟共济。”

–––

TBC


没有想到这篇文会写这么长QAQ,先放上篇,过两天会放出下篇。

七夕快乐!活动规则,不是,良心使我HE。

 (其实最甜的糖都在下篇,不敢相信我居然还没有写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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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卿则无,不见则有。